絲薇兒塔

    我們生下來就被指定
    為被告

    牆樹立起來，我穿過牆
　巷口那個流浪漢，把錢擲在地上
　──我沒有拾
　我進入地下道，走唱的那人
　正在選擇一首合適的歌
　我沒有說謝謝。我用憐憫的眼光
　望著眾人，坐在前面左面
　右面的眾人都耗盡力氣
　迴避我，顯得疲憊不堪

　我與歷史有約。市議會前面
　廣場有一張我的桌子
　展示我精美的頭顱
　向前一步向後一步我用腳走路
　用手我演講他們錄音但他們
　不聽

　我把他們的敵意糊住他們的嘴吧
　向前一步向後一步我舞蹈
　他們打碎眼鏡沒有說謝謝
　他們生活的很好，彼此交換姓名
　在博物館收藏上了麻藥的抗爭
　喜歡美容成為一群相同的人
　或不同的人
　或機器

　我與鐐銬因為簡單的認知
　而情感深厚。從史書上
　他們撕下有我名字的那一頁
　更多的陰影灑下來。他們
　走向我──
　我暗地對我的鐐銬說：我們
　私下和解，並且重重
　握手？

我喜歡看他們掃著落葉。
在亞熱帶濃綠的冬季
這算得上蕭索的事。

我喜歡看寂靜的鷺鷥
在午飯的時刻
滿足地徒涉在湖面的桌面上；
喜歡興奮地想要寫信給妳
卻又慵懶而滿足地擱置這個念頭
到底，我們不曾遠離。

當陽光在波紋中凝為金線
煙一般上昇
風剛好喜歡走過睡夢上頭的枝葉
我喜歡
把他錯聽成妳輕盈靠近的腳步
錯聽成妳快樂而細瑣的話語
我喜歡風或是湖之類的神衹
他們都能精確而充分地了解
我對妳的情誼。

我喜歡帶妳走過空曠無人的城鎮
在薄霧的清晨
但並沒有這樣美麗的場所，沒有，
我們只能用想像的
額頭靠著額頭
想，撥開光點的落地窗外
一座被寂靜苦心經營的城。

但我們也沒有落地窗或陽台。
只有濃濃，濃濃底睡意。

我喜歡逗妳破涕為笑
哎哎因為妳的確
有些好哭
眼淚的大小，是不是和眼睛成正比？
淚珠的晶亮，是不是何固執成正比？
「不是，是和傷心。」妳說
「這樣啊？」我睜大眼睛，很驚奇的樣子
我喜歡送妳花，和悅目的零食
喜歡妳在傷心的時候仍舊喜歡它們。

我喜歡妳破涕為笑
像雨後的晨曦
這樣，所有的難題
便重新有了被解決的希望。

風是黑暗
門縫是睡
冷淡和懂是雨

突然是看見
混淆叫做房間

漏像海岸線
身體是流沙詩是冰塊
貓輕微但水鳥是時間

裙的沙灘
虛線的火焰
寓言消滅括弧深陷

斑點的感官感官
你是霧
我是酒館

約在校園腳邊的速食店
適合大聲喧嘩的那種
咖啡紅茶可樂等不健康的飲料
都是自助式的
等待也是

花許多的時間跟自己聊天
話題都不新鮮
有的發霉腐敗難以下嚥一如做
壞了的三明治
烤焦的地方太多
逼迫自己面對的難堪也是

還可以看報紙
過期的雜誌
從身邊走過就再也不會出現在生命中的陌生人
小女孩說兒童餐的意思就是
垃圾桶裡又多一個醜醜的玩具

你沒有來
我也沒有離開
作為被陌生人集體砍伐販賣的行道樹
說好不見不散的
偶爾還是會這麼小小的抱怨一下

已經決定要愛你了
剛才遇見你
忘了把眼神撕開
就　黏黏地愛了

可是風一吹
愛就輕輕飄著
擺盪的心情
是我很確定的不確定

沒有擁抱的夏天
雨一直下得很任性
忘了拷貝你的背影
你的背影，在雨中
好像一杯即溶牛奶

我痛痛地把眼神撕開
把牛奶喝乾
把雨聲關小一點

才發現，你走得很快
很遠

  歌    人 

在幽暗的森林裡
你是否聽到
愛與悲哀的歌聲
野地裡的朝露還潤濕的時候
你是否聽到
單調而憂抑的笛聲

在闃靜無人的森林深處
你是否遇到
愛與悲哀的歌人
你是否遇到
悲戚的眼神
漾著淚後的微笑

當你聆聽恬靜的
愛與悲哀的歌聲
你是否悄悄地歎息
當你遇到樹蔭下的
孤寂無光的眼神
你是否悄悄地歎息

昨晚夢見我遺失了自己的小孩，
她他在我的身體裡流亡。
於是我一個人吃著雙人份的晚餐，
於是我一個人吃著雙人份的早餐，
於是我可以一個人帶著雙人份的笑容死去。

醫生說：這樣很好，尤其神話崩離之後，
我們總是無法避免對這世界失去快感。


---《現在詩03》